“砰!”
厚厚的教案本砸在讲桌上,坐在第一排的同学打了个喷嚏。
“教了二十多年的书,
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生!”
语文老师阔步走上讲台,没剃干净的胡茬在他激动的腮帮子上生机勃勃地蹦着迪。
“就在五分钟前,我遇到了我人生中最震惊的事情。”
男生们脖子一梗,开始起哄。
“听我说,她是你们年级12班的女生,你们下课可以去围观她。上节课我没课,从办公室出去买早点,刚走到走廊我就看到一个女生蹲在楼梯口,我问她为什么不去上课,她说她刚从厕所出来,肚子疼,走不回教室,我看这么严重,怕是阑尾炎,就问她要不要去医院,结果你猜她说什么?”
“她听到去医院瞬间就站起来了,说,没事老师,痛经而已。然后就走了,留我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我没想到咱们学校有这样的女生,竟然能对男老师说自己痛经?痛经两个字是可以在学校这种公共场合说的吗?我看着她的背影,卫生巾从裤子口袋里露出一个角,这种东西怎么能不装好呢?这么没有教养的人是怎么上的咱们学校啊?”
语文老师40多岁,性别男,3个班的语文课,1个班的心理健康课,都归他上。
那一天,他不厌其烦地在4个班都讲了一遍这个“震碎三观”的故事
那一天,初中年纪的男生,一群又一群,去围观那个虚弱的女生,在她班级门口高声喊道:“痛经的那女的还痛吗?”
那一天之后,女生请病假一周,在家以泪洗面。
(以上改编自知乎用户@尔康在问题“为什么有的女孩子拿卫生巾要遮遮掩掩”下的回答。)
一、月经污名化,非一日之寒
“滴”的一声扫描完毕,售货员飞快地将卫生巾装入黑色塑料袋递给你,这是众多商店不成文的规矩。
“你有‘那个’吗?我来‘那个’了……”闺蜜从书包里偷偷拿一片卫生巾到校服袖子里,再拉起你的手假装不经意地藏进你的袖子里,这是你和小姐妹心照不宣的默契。
“老师您好,我今天肚子疼,体育课请假,望批准。”这是你与体育老师之间隐晦的密语暗号。
女性在进入青春期后,子宫内膜受卵巢激素的影响,会出现周期性的子宫出血,我们把这种现象称之为月经。
然而,在人类社会中,月经早已不仅仅是一个复杂的生理现象,它更是一个被赋予了特殊涵义的文化符号。
月经的污名化,古已有之。
人类学奠基之作《金枝》中,作者弗雷泽曾详细阐述过“血液迷信”那点事——
早期文明时代,血液代表着灵魂的居所:血液滴在地上会形成神圣或禁忌的场所;血液被他人获得就可能会成为诅咒的工具。
所以,作为人类最常见、最有规律的出血现象,月经便成为了重点关注对象。
比如,在没有布料和纸制品的原始社会时期,女性往往就地取材,使用石头、树叶、兽皮等擦拭血迹,擦拭过后就要立即将沾染上血迹的物品扔得远远的,以免给接触到的人带来“厄运”。
再比如,某些地区的妇女在经期不能随便触摸东西,因为这些东西被认为是可能会导致他人死亡的。
后来,即便文明在发展,对月经污名化的脚步也没有停下来。
比如,大名鼎鼎的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这样说过:“如果经期妇女照镜子,就会污染这面镜子。”
再比如,《圣经》里描写道,经期妇女会在不洁中度过7天,接触她的人会染上不洁,她躺过的地方也会变脏。
再再比如,罗马时代的百科全书作者老普林尼宣称,接触到经期妇女,酒会变酸,庄稼会枯死,铁会生锈。
在古代的中国,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东汉语言学家许慎在《说文解字》中称:“姅,妇人污也”,即经期妇女是污秽不洁的;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更是在《本草纲目》中记载:“女人入月,恶液腥秽,故君子远之,为其不洁,能损阳生病也。”
这些在现代人眼中看来荒诞不经的污名,却是历史长河中一代又一代女性的“原罪”与“诅咒”。
二、月经为什么让我们感到羞耻?
姑娘们,还记得第一次月经来潮时身边人的态度吗?
小编自己的初潮降临在小学阶段的最后一个平安夜。
那是一个雪夜,平安夜特别活动结束后,我拎着一个大苹果,在鹅毛大雪中咯吱咯吱地回到家。
然后,我发现,初潮来了。内裤上刺眼的血迹闯进视线的那一刻,紧张感席卷而来。
妈妈在加班,我先告诉了爸爸,爸爸停下敲键盘的手,点了点头,说:“好,没事,等你妈回来让她帮你。”
那份平静,消解了我的紧张。
我告诉我的小姐妹,她没有感到吃惊和不好意思,她很认真地祝贺了我,叮嘱我喝点热水。
妈妈回来了,带着两包卫生巾,一包粉色的日用,一包紫色的夜用。她教了我要怎么贴、几小时一换,给我普及了月经的来源、对身体的好处、卫生巾挑选指南、痛经应对指南等等,事无巨细地安排了我的第一个经期。
得益于这次愉快的经历,小编在初潮时就没有将月经视为洪水猛兽,甚至还有点喜欢它。毕竟,我也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逃避体育课了。
不过,并不是每个姑娘都能及时遇到鼓励和友善的支持。
比如——
(来自知乎回答)
可以看到,性教育的缺位,使青春期的孩子们不能及时清晰地了解自己的身体以及自身与异性的生理差异。
所以,某些对性知识好奇的男生,会格外关注女生特有的月经,甚至给予不友好的言辞与行为伤害。
外界投来的鄙夷和嘲笑,使敏感易害羞的女孩子们开始内省,对于给她们带来羞耻感的月经自然而然地持有消极态度。
心理学中的客体化理论或许可以解释一二:
客体化理论,是指由于社会文化将女性视为客体而非主体,使得女性无法从第一人称的自身视角去看待自己,而是以一个内化了的第三人称(观察者)的视角来看待自己和身体。
换言之,一些女生不会从自己的感受和体验出发来感知月经对于自己的影响,而会以“男性如何看待月经”或者“他人如何看待经期的我”来作为评价月经的是好事或者坏事的尺度,从而对此感到羞耻。
此外,在成年人的世界中,社会支配理论对于解释何以男性会对月经和经期妇女持有消极的态度有一定的合理性。
该理论认为人类社会是按阶层组织的,而阶层通常可以划分为至少两个对立面:高阶层和低阶层。处于高阶层的人具有更多的高社会支配倾向,他们希望自己所在的阶层更多地支配其他阶层,而且偏好那些增加阶层差异的思想。而低阶层的人具有更多的低社会支配倾向,他们希望阶层平等,倾向于偏好减少阶层差异的思想。
显然,如果以性别为阶层划分,我们不得不承认,目前,在绝大多数文化中,男性都属于“高阶层”,女性属于“低阶层”。男性通过月经来贬低女性,从而达到男性获得更多安全感和社会支配地位的目的。
三、拒绝月经羞耻,她们在行动
看到这里,女生们会不会胸中郁结?
别担心,事情还没有那么糟。
至少,你能看到这一篇文章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拒绝月经羞耻还没有在公共空间完全丧失话语权。
从1978年,北美女性主义运动的重要人物葛罗莉亚·斯坦能写下著名的《假如男人有月经》起,“公开谈论月经是不妥当的”这一长久以来的禁忌便被打破。
近年来,“月经”这一议题的曝光率更是突飞猛进——
2015年,伦敦马拉松比赛上英国女孩基兰·甘地未使用卫生棉条,任由经血流淌;
2016年,里约奥运会时傅园慧对着镜头坦然地说“我来例假了”,引起国际广泛关注;
2018年,电影《月事革命》的原型印度“卫生巾之父”阿鲁纳恰拉姆在推特上发起“卫生巾大挑战”;
2019年,emoji的“月经表情”通过审核于春季上线;
2020年,苏格兰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免费为女生提供卫生用品的地区;
……
今年,在我国的舆论场上,“月经”和“卫生巾”更是掀起一阵阵轩然大波:
驰援武汉期间,女性医护人员卫生用品短缺,各大组织合力筹集;高校引入卫生巾售卖机,获得好评;某电商平台店铺售卖散装卫生巾被推上热搜,使我们明白月经贫困仍然存在;博主@月亮猹用卫生巾制作裙子,尝试赋予其美学色彩……
一桩桩、一件件,一次次地将“月经”放在公众话语平台理性讨论,或许,若干年后我们蓦然回首,会发现,这是打消月经羞耻的良好开端。
随着思想观念的发展进步,我们仍然满怀信心,“月经”终有一天能回归正常含义。
我们希望,当下一代小姑娘进入青春期后,可以拿着卫生巾就像拿着纸巾一样轻松自然,能够在请假条上大大方方地写出“因生理期而请假”,能够像对待小感冒一样合理对待痛经,不必再遮遮掩掩。
因为——
这是女权,更是人权
-END-
编辑 | 小咩
排版 | Duuuer
审核 | 水泽木兰
图片 | bobbythebigbird jhuanhuan_wang
参考资料:
[1] 知乎:@尔康、@许落冉、@孙旺财、@鬼火等人在问题“为什么有的女孩子拿卫生巾要遮遮掩掩”下的回答
[2] 知乎:@寺主人:Period-Shaming 为什么我们要对月经感到羞耻?| 女神进化论
[3] 百度百科词条:月经
[4] 丁香医生:诅咒、羞辱与污名……女性有可能告别月经吗?
[5] 简单心理:还有多少女性不敢直呼“月经”的大名
[6] 新京报动新闻:卫生巾发明100周年:从古至今女性如何一步步挣脱“月经羞耻”
[7] 吕行.文化建构下的月经态度研究述评[J].集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18(03):130-135.